二战期间美国的日裔拘留营 #
1941年12月7日,日本联合舰队袭击美国太平洋舰队基地珍珠港。造成2403名美国人死亡,188架飞机被毁。第二天,美国国会向日本宣战,由于担心日本发动针对美国本土的战争以及日裔成为“间谍、颠覆者等第五纵队分子”,西海岸的加州政府率先对本州日裔居民采取“限制措施”:担任公职的日裔居民全部开除,取消日裔居民的律师执业资格,取消日裔居民的医生执业资格,禁止日裔渔民出海等;保险公司与银行紧随其后,擅自注销了日裔的保单,拒绝兑付日裔的支票。12月19日,美国陆军西海岸防卫司令部司令约翰德威特将军向华盛顿建议,将日本侨民从太平洋沿岸军事区迁出。政府的举动,加上媒体、军方的宣传,仇日情绪被扩大化,引发了美国民众对“日本鬼”(当时流行的对日裔的称呼)的恐惧与排斥——尽管这些日裔大多已在美国生活多年,且过半数(约为7万左右)早已是美国国籍(很多人在美国出生)。加油站不再愿意将汽油卖给日裔,牛奶工不愿再给日裔送奶,理发店挂出“日本鬼来刮胡子,发生意外事故概不负责”的牌子,饭店的橱窗里写着“本店会毒死老鼠和日本鬼”。
日裔们自行迁离西海岸的计划,受到了其他州的抵制。内华达律师协会通过决议称,“如果日本鬼在加利福尼亚的伯克利市是危险的话,那么他们来到内华达州同样也是危险的”;爱达华州州长对新闻媒体公开表态称“日本鬼生活像老鼠,繁殖像老鼠,所作所为也像老鼠”;阿肯色州州长则宣称“把任何日本人安置在阿肯色州是否明智,我表示怀疑”;堪萨斯州出台政策禁止日本人的汽车进入该州,州长对外宣布“堪萨斯州不要日本鬼,不欢迎日本鬼”;在新泽西州,五名拥有美国国籍的二代日裔得到了当地一位农民的雇佣,作为威胁,地方保安机构烧掉了该农民的谷仓。
此后陆军部长史汀生向罗斯福汇报了由司法部和陆军部共同负责执行日侨和日裔的“再安置”计划。 1942年2月19日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下达第9066号总统令。战时再安置管理局(War Relocation Authority)对西海岸约12万日裔美国居民进行了扣留、遣送和集中拘禁至8个州的10处拘留营中。他们是加利福尼亚州的曼扎纳尔和图勒湖;科罗拉多州的阿马奇;怀俄明州的心山;亚利桑那州的波斯顿和吉拉河;爱达荷州的米尼多卡;犹他州的托帕兹;阿肯色州的杰罗姆和罗威尔。高峰时期,每个营地关押着7000至19000名囚犯。
艾森豪威尔将军的兄弟米尔顿·S·艾森豪威尔希望只对男性进行“安置”,将他们带到美国内陆那些急需劳力的农业社区。他主张把日裔美国人从海岸线转移出去,而不是关进拘留营。但犹他州等州的州长坚称,这些撤离人员可能会破坏他们的发电厂或供水。艾森豪威尔不情愿地同意建立拘留营,他写道:“作为美国人,我们将对不可避免的不公正行为感到遗憾。”艾森豪威尔对安置的方式感到不满,于1942年6月18日从WRA辞职,取而代之的是迪伦·迈尔斯。 战时再安置管理局聘请几位摄影师来记录这一“疏散”和“转移”的行动,包括多萝西·兰格(Dorothea Lange)、安塞尔·亚当斯(Ansel Adams)、阿尔伯斯(Clem Albers)和李(Russell Lee),希望向人们展现美国政府对美籍日裔的“人道”待遇。他们也被允许进入拘留营拍摄,条件是不可以拍摄警卫、岗楼、铁丝网等军事设施。 兰格(1895-1965)最广为人知的作品是大萧条时期一张名为《移民母亲》的照片。“兰格打心底里并不赞同政府这项行动,她拍下这些照片,并在之后呼吁关闭这些拘留营。”兰格完成任务后,军事长官们看到她的作品,发现兰格的观点在她拍摄的照片中有很明显的体现,因此把她拍摄的照片封存到国家档案馆,2006年历史学家Linda Gordon和Gary Y. Okihiro发掘出这批照片,才公之于众。
多萝西·兰格
兰格最初拍下的照片,这家商店位于加州,他的美籍日裔老板在珍珠港事件第二天制作了这块招牌。
一名日裔美国女子站在队列后面,身后的墙上张贴着要求美籍日裔登记的告示。女子焦急地探头往队伍前面看。
兰格在海沃德(Hayward)拍摄了持田(Mochida)一家。照片中一个男人微笑着,手搭在孩子肩膀上,孩子们也被贴了标签。他们被要求只有两天的撤离时间,于是他们贱价转让门店、家具等产业和财物,搬家时,每个成年人只允许携带150磅行李。
据不完全统计,日裔美国人损失了价值7000万美元的耕地和设备、价值3500万美元的水果蔬菜,以及接近5亿美元的收入。储蓄、股票以及债券的损失更无法计算,申诉和抗议无效。
阿尔伯斯拍到了一群日裔来到车站
临时搭建的宿舍
曾被监禁的美籍日裔艺术家宫武东洋(Tōyō Miyatake)。宫武东洋起初被关在曼扎纳尔拘留营,他偷带了一个镜头并做了一个简易的箱式相机。一开始是严格禁止在拘留营拍照的,但后来制度有所放松,允许他拍照,但快门得由白人长官按。
宫武东洋摄
官方希望拘留营是自给自足的,每个成年人都要工作,从厨房到给锅炉喂煤到担任拘留营医生以及在营地农场工作。米尼多卡建立了一个为所有被监禁的日裔美国人制作服装的工厂,曼扎纳尔、吉拉河和波斯顿的工厂生产战争使用的伪装网,吉拉河的工人为美国海军制作船模,心山有一家丝印店为军方制作宣传海报。这些工作只能得到很微博的薪酬。1942年,美国人平均月薪为157美元。“在拘留营里,医生或牙医每个月的最高工资是19美元”,平均月薪是12美元。
在曼扎纳尔拘留营的头几个月里,大部分被监禁者来自洛杉矶的小东京,他们分为支持和反对WRA的两派。1942年11月曼扎纳尔爆发大规模抗议活动。军警向人群投掷催泪瓦斯并开枪,打死两人,打伤数人。在图勒湖、波斯顿、哈特山和杰罗姆,一些被监禁的人组织工会罢工,抗议被微薄的工资。军警再次对他们进行了镇压。到1943年7月,所有“捣乱者”被派往最高安全警戒级别营地图勒湖,确保了其他9个营地的平静运作。
被监禁者为孩子们创办了学校和俱乐部,教授体育、武术、音乐和戏剧表演、诗歌朗诵。也为成人开设的职业、英语和美国历史课程。一些被监禁者甚至开始为各自的营地出版报纸。
排队投选票
安塞尔·亚当斯在曼扎纳拘留营拍摄的照片更符合当局的期许,他的照片里的曼赞纳拘留营像风景照一般,背景清晰明亮,远处的群山若隐若现,拘留营上方是加利福尼亚州广阔的天空。这体现了他浪漫风景照的风格,也令其他摄影师对他的照片评价不一。1944年他的这一系列摄影作品得以出版,书名为《生而自由与平等:忠诚的日裔美国人的故事》(Born Free and Equal: The Story of Loyal Japanese Americans)。并在1945年登上了《旧金山纪事报》的畅销书排行榜。
1943年2月1日,美国政府推翻先前不许日裔美国人在军队服役的决定,批准编成一个以日裔美国人为主的战斗单位。几天后,政府要求全部被拘禁者回答一份忠诚度问卷调查,用于日裔美籍第二代的征兵登记。 问卷调查的第27题,询问合乎条件的男性公民:“你是否愿意服役于美国军队的战斗职务,不管是什么安排?”和第28题:“你能否宣誓完全对美国拥护,以及全心全意保卫美国免于来自任何外来或国内的军事攻击,且宣誓放弃以任何形式效忠或服从日本天皇,或任何其他外国政府、政权或组织?”
这两个问题的合格答案是“YES”,但是有近四分之一的日裔美籍第二代男性公民一致回答“NO”,或答案“有保留”,有些则留下空白未填写。他们批评这是让日本人送葬,或是搞种族歧视。不过,仍有超过百分之七十五的人表示他们自愿应募,和宣誓效忠美国。
1943年3月23日,第442团战斗队成立了日美独立作战部队。超过12000第二代日裔美国志愿者响应号召入伍。最终,来自拘留营的1500名日裔和来自夏威夷的2686人(夏威夷处于戒严状态,没有拘留营)于1943年4月在密西西比州谢尔比营(Camp Shelby)集合,接受为期一年的步兵训练,尔后他们被派往欧洲战场。因伤亡人数众多,至二战结束补充的人员数量是原人数的2.5倍,总计约有14000人曾在二战期间在该部队服役,共获得9486枚紫星勋章,八次美国总统部队嘉许奖(一个月内五次),且有21位成员获得二战荣誉勋章,被称为紫心部队。21名成员获得了荣誉勋章。2010年,国会批准向二战期间服役的第442团战斗队和联合部队授予国会金质奖章,2012年,所有幸存成员都获得了荣誉勋章他们为法国解放和英勇营救失去的军队做出了贡献,成为法国荣誉区的骑士。
1944年12月18日,美国最高法院就两起有关日裔拘留合法性的重要案件作出裁决。第一起为Fred Koremats诉美国政府,法院宣布将日裔美国人从“军事禁区”中驱逐是符合宪法的。第二起由日美公民联盟起诉,该联盟挑选了一位名叫恩多三叶的年轻女性代表12万被监禁者。在该案中,法院裁定无理由拘留忠诚的美国公民是非法的。这项裁决为释放被监禁的日裔美国人打开了大门。 1945年1月2日,罗斯福总统签署了第21号公告,允许日本移民和日裔美国人返回西海岸。然后,战时再安置管理局制定了一项计划,在一年内关闭所有10个集中营。被拘留者得到25美元(今天大约价值348美元)和火车票。然而,大多数被监禁者已经失去了家园和工作,也耗尽了所有的积蓄,很难离开,所以有许多日裔美国人一直呆在营地里,直到被迫离开。有一半人选择回到西海岸,另一半人去到其他地方。5700人申请放弃美国国籍,4700人申请被遣返回日本。 1945年8月6日,美国陆军航空兵在日本广岛投放了一枚原子弹。三天后,美军在距广岛186英里的日本长崎市投放了另一枚原子弹,造成12.9万至22.6万日本人死亡。8月15日日本政府向盟国投降。 1945年底,大多数拘留营都关闭了,戒备森严的图勒湖拘留营于1946年3月关闭。 1988年,美国国会通过了里根总统签署的法案,美国政府正式道歉,承认政府的行动是出于“种族偏见、战争中的不安情绪和政治领导层的失败。向被拘留的日裔美国人和他们的继承人支付了总计超过16亿美元的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