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诗选 | 非洲诺奖得主渥雷·索因卡狱中诗抄 #
渥雷·索因卡,尼日利亚诗人、剧作家、小说家、评论家,也是非洲民族的自由斗士和政治领袖。他一生写了30多部作品,绝大多数讽刺非洲的社会文化风气和社会弊端。由于“以广阔的文化视野创作了富有诗意的人生戏剧”获得1986年诺贝尔文学奖,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获此殊荣的非洲作家。
渥雷·索因卡1934年出生于尼日利亚西部阿贝奥库塔约鲁巴族一个学校督学的家庭。他先在尼日利亚伊巴丹大学接受教育。1954年,他二十岁时,进英国利兹大学,专攻英语。
1958年被接纳进皇家官瑟剧院担任剧本编审、导演和演员。1960年,沃莱·索因卡作为一位戏剧研究人员回到尼日利亚。他遍游全境采风,着重考察和研究民间文艺,有意识地把西万戏剧艺术同非洲专统音乐、舞蹈、戏剧结合起来,创造出且有非洲特性的新型话剧。他还研究尼日利亚民间文艺,把西方戏剧艺术和非洲传统的音乐、舞蹈和戏剧结合起来,开创了用英语演出的西非现代戏剧,并很快就以一个具有非凡才华的剧作家、演员和导演脱颖而出。
在1961年,他帮助创办了尼日利亚作家和艺术家团体姆巴里俱乐部,对尼日利亚文学艺术的发展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索因卡一直在尼日利亚政坛较为活跃,1966年1月的军事政变之后,1967年8月,他秘密地和非正式地会见了东南部地区埃努古的军事统治者,试图避免内战。结果,他不得不躲藏起来。后来,在尼日利亚内战期间,他写了一篇呼吁停火的文章,被军政府指控与比夫拉叛军合谋,破坏和平,被关进拉哥斯和卡多那监狱单独囚禁。此后,国际社会不断关注和施压,1969年内战结束,国家宣布大赦,被关押22个月后,他和其他政治犯才被释放。在狱中,他创作了许多诗歌,后来全部收录在《狱中诗抄》(Poems from Prison)。他还将自己在狱中的经历写进了《此人已死:狱中笔记》(The Man Died:Prison Notes)。
1969年10月,渥雷·索因卡隐居住在法国南部的一座农场,创作了《欧里庇得斯的酒神之女伴》。年底,他回到伊巴丹戏剧大教堂的校长办公室。1971年诗集《地穴梭巡》出版,创作了戏剧《疯子和专家》。索因卡前往巴黎,在他的作品《杀人天使》中扮演主角——刚果共和国被谋杀的首任总理帕特里斯·卢蒙巴。他强有力的自传作品《此人已死:狱中笔记》也出版了。4月,由于对政治局势的担忧,他辞去伊巴丹大学教职,流亡海外。
1976年,他回到了尼日利亚,在伊费大学执教。作为剑桥大学和谢菲尔德大学的英语客座教授,他还定期前往欧洲。同时,他还是耶鲁大学的客座教授。
索因卡也一贯以大胆直言著称,他经常批评尼日利亚的行政部门,也反对全世界其他国家的暴政,包括津巴布韦的罗伯特·穆加贝政权等。他的许多著作都有明显的反对独裁反对专政的论调,这些激进言论经常使他身处险境。
1994年,阿巴察将军派出暗杀小组追杀他,他骑着摩托车从尼日利亚逃到贝宁,然后逃到美国。1997年他还被阿巴查将军缺席判处死刑。他再次因国内的独裁统治而被迫流亡海外,成为美国亚特兰大艾默里大学的教授,在牛津大学、哈佛大学任教,直到四年后阿巴查神秘猝死。1999年随着尼日利亚恢复文官统治,索因卡回国,接受了伊费大学授予名誉教授的头衔,但开出的条件是,这个大学必须禁止招收政府高级官员中的军官。
2020年10月,渥雷·索因卡宣布即将出版《地球上最快乐的人的编年史》(《Chronicles of the Happiest People on Earth》)。这是时隔将近50年来索因卡创作的第一本小说。
《狱中诗抄》摘选:
囚犯 #
灰暗,面对稀疏的浅草
被扬起,潮湿的苔藓,如此滞重的
烟雾中的细缕,躲避
向上地弯卷的利刃,繁殖
灰色的时刻
以及日子,以及年月,因为
智慧的灰庙不必由我们建造给
发热病的年月,从这里开始,不必
带着眼泪或灰尘,然而这悲哀的嘲弄
思绪,是时刻的逼迫吗?
沙漠的荒野,那时,孤独的仙人掌
食人生番是他的爱——纵使在
巉岩和山谷中间,在跳耀和夜晚的颤慄之间
纵使像遗留的陶片以及陷落的
沙暴——暗示已经出现。
在这风暴的漩涡中心,一曲挽歌
但并非由此而来。因为那遥远的伴侣
突然被变成陌生人,当风力减弱
中心塌陷,悲哀。而打碎的
陶片躺在地上,闷闷不语——又一次暗示
但并非由此而来。他只知道
突然地占有。时间的征服
把无助的他捆缚于每一件灰暗的物体。
(马高明 译)
琥珀的墙壁 #
太阳的呼吸
灌溉绿藤和珀珠
有童声自远方之门响起
你随着太阳来狩猎
向昏沉的大地扬眉
在苏醒的湖散播硫磺火焰
太阳的手停顿在猎物
在最高的树枝,眼神游漫着欲望
质疑这个隔绝的人之谜
比梦烧的芒果更丰饶的幻想
闪过太阳尊贵的心
开放的正午高悬封锁的大门
愿你近午时不太痛苦
这男囚监狱
内在的损失里是一堵墙的收获
你黄昏的笛音,你唤醒种籽之舞
给黑夜以生机,我听见
星光闪闪的歌中太阳哀愁的伴唱
(郑臻 译)
活 地 狱 #
十六步乘以
二十三步。他们抓住
围攻人性
和真理
使用时间钻透他的正常理性
精神分裂的
安蒂冈妮 ① 的爱人!
你会吗?你会挖掘出
去年的
尸体?曝露出此刻生命的肥料
将他活活封在
那同样的大墓地里
惟愿他那鬼魂情人
指示出那经典的
外乡人通往冥间的迷津。
偷窥者。
他们安排巡视
君临一切的时辰
我想他们颤动于
听见缪思便秘的呻吟
公告:
他睡得好,吃得
好。他的医师没发现
任何身体损害
涤 罪 #
饱受鞭撘的墙朝向南方——
正义的博动削弱了喜宴的气息——
清算的日子来临了!
在出场的傀儡里:首先,是法律驱迫的
外科医生,麻醉为酷刑准备好了。
然后啊,一列囚犯的卡纸隔间,胶水黏上的
眼皮——观察的小队伍。以及:
作品中的英雄,高耸的阴影横越
降伏的恶棍,切裂了层层包扎在空气中的
审判,怀念老式姆指刑具
拷打台和拔指甲器——天啊,所有
美好的事物将都远去了——他渐渐适应
这任意摆布的魔杖。舞台的道具:
收容裸体的长板凳,打结的毛巾,
整桶的黄色防腐剂散发
润湿的音色于枯干的法律上。
杂技团终将来到竞技场
奇异的演出不免陷入畸形
而古老的露天盛会供给
涤罪的原型来解闷
这大地啊,狂人中夹杂着该下地狱的人。
羊癫疯,先知和梦想家
不详药物的瘾患,植物性
灵魂的灵媒,以及划时代的
鬼魂的灰色伙伴
在终身的旅途上蹒跚走向可怕的司法审判
(荒原、王浩威 译,贝岭 校)
旅 程 #
我从不感到我已经抵达,尽管我来到
旅行的终点。我走上这条路,
它把羽冠丧失给问题,却把我压在
另一片归家的土地里。我知道
我的肉被啃得一干二净,给在生锈船壳中
泛起波纹的鱼—-
我一路经过它们
于是我带着面包和酒
没有跟失败和死亡分享
我一路经过它们。
我从不感到我已经抵达
尽管爱情和欢迎诱我回家
篡夺者送给我杯子,每一顿
都是最后的晚餐
(黄灿然译)
黑 歌 手 #
——献给玛吉·纽约
冰冷的葡萄藤圈,黑黑地
盘绕着暗夜;深沉地回响在
秋天淌血的静脉里。
一个还愿的花瓶,她的歌喉
将众多灵魂当成一个倾注,多么黑啊
这酒变成了暗夜。
从脱臼中中长出肉,从街头
警笛的伤口长出,一个黑暗中的
酒池颤抖
在炮弹碎片中,而你在问
今夜的酒如何?黑呀,女士
黑成更深的伤口
再次充满应允
应允那些深而静的伤口
应允黑暗之酒的各个残酷时期
声音啊,歌是孤独的使者
夜是供淡漠的酒流奔驰的小河。
(黄灿然译)
季 节 #
锈即成熟,锈
以及调谢的玉米缨;
花粉即交配季节,当燕子们
编一只
羽箭之舞
把玉米杆织进有翼的
光线。而,我们喜欢听
风的移接的短语,听
田野中的擦刮声,那里——玉米叶
穿刺如竹片。
此刻,我们这些收获者
在等待着穗上的锈,在黄昏
拖着长长的影子,在柴烟中
扎起干燥的茅舍。满载的杆
驮着病菌的腐败——我们等待着
锈的承诺。
(黄灿然译)